学时,我曾在日记本写下:鲜衣怒马,仗剑天涯。
毕业后,一个人带着两个行李箱便来到了上海。
“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谓父女母子一场,只不过意味着,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”
①
升入三年级的那一年初春,我与分别从此结了缘。时至今日,我仍旧记得初次与父母分开的夜晚,我对着爷爷如何嚎啕大哭折腾了一晚。当时的我还没有明白,在后来的很多年,我总是做为送别者,在暮色中看着车子渐行渐远,最后消失在转弯的地方,然后转过身,一个人努力地忍着不哭出来。
我不喜欢太漫长的道别,这样的仪式似乎双方永远不会再见了一样,但分别却是我漫长的青春期里最长情的伙伴。小时候,因为父母的工作关系,我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。那时候是与父母的分别,现在依旧是与父母的分别,只不过角色做了转换,他们成为了送别者。
②
“有些事,只能一个人做。有些关,只能一个人过。有些路啊,只能一个人走。”
印象中,从小到大,我需要劳烦父母的事情很少。2011年夏天的中考,以3分之差落榜了心仪的高中,我便自己联系了高中的招生办老师,一个人揣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“巨款”的学费去了学校。从财务室出来时天色已晚,适逢暑假高中校园里的人并不多,我走到足球场跑了几圈,最后大哭了一场。妈妈常常告诉我,人生的路很长,他们能给我的陪伴是有限的,往后几十年的路终究需要我自己走。
去大学报到的时候,爸爸将我在寝室安置好第二天便匆匆走了,没有多做停留,没有与我一同逛逛我大学的城市。后来骑脚踏车环湖的时候常常想,如果当时把爸爸留下来,一起骑车感受这座城市的傍晚的湖风该多好,就像小时候他骑摩托车载我兜风一样,会成为很美好的回忆。
他们一直用言行告诉我——有些事,只能一个人做;有些关,只能一个人过;有些路啊,只能一个人走。而我也在多年的磨练中变得愈加独立坚强,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。
③
“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,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:你跌倒时,怎么跌得有尊严;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时,怎么清洗伤口、怎么包扎;你痛得无法忍受时,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;你一头栽下时,怎么治疗内心淌血的创痛,怎么获得心灵深层的平静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时,怎么收拾?”
小时候把额头磕破,爸爸背着我一路赶到了医院,小小的我伏在爸爸的背上,血把他的后背染红了一片,我至今仍旧记得皮肤撕裂成一道深壑的痛楚,以及爸爸气喘吁吁的心疼与焦急。大四刚开始的时候,我生了一场大病,必须回家治疗和休养,导致那个阶段在进行的很多事情,不得不一一停止。不在计划之内的生病和被迫改变的计划,令我惶恐不安。定期去医院的检查都是由爸爸陪着,我常常带着哭腔向他表达心里的害怕,而他总是微微加重了握着我的手的力道,坚定地告诉我:没事的,会好起来的。那时的我,像个21岁的大孩子,被爸爸牵着手走进医院。他从来不会对我表达过多无用的激励,相反的,他会让我认识当下的处境,并用真实的陪伴无言地告诉我建立起信心。
生死幽微间的温煦与泪目,在那些难熬的时光里一一得到了实现。
④
“她的眼睛发光,孩子似的指着车窗外:“佃农在我家地上种了很多杨梅、桃子,我爸爸让我去收租,佃农都对我很好,给我一大堆果子带走,我还爬很高的树呢。”
在上海的一年里,爸爸常常给我寄我爱吃的家乡特产。今年二月份,我不经意地提起腊肉,他便去买了一大袋的腊肉和腊肠,还特地做了两斤扣肉,去了油腻才寄给我。每天都会问好多遍,快递收到了没有。
因为我喜欢绿植,他便隔三岔五地把他种的花花草草,拍视频发给我,然后开心地告诉我哪一株花又开了好多。常常给我发视频通话,聊几分钟,说完拜拜,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挂断了电话。看,他总是把道别这么简短地结束。
爸爸这一年的变化:总是找我聊天,给我发家里的动态,给我寄好吃的等等这些在我学生时代他很少会做的事情,我知道是有原因的。学生时候,身边总是热闹的,有很多同学朋友,所以爸爸不会过多的远程参与我的生活。而毕业意味着集体生活的结束,他开始像妈妈一样,总是“出现”在我的生活里,我明白他是担心我一个人在上海会觉得孤独。
也许不少人会与我有相似的成长经历,与父母之间习惯了分别的存在。在部分人中,这样的分别也许会冲淡感情,但我相信,更多的时候分别反而会加深彼此的念想。
我想,大多数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,都藏于相处与分别的平淡之中吧。